韓利民的蹭學生涯就這麽在原雅言的家裏展開了，聽原老這個級別的老師講課，韓利民無比慶幸他之前就已經自學了大半的醫典，雖然並未進行實踐，但是理論知識足夠支撐他聽懂原老的課了。

不過他再和原雅言一起學習後，才了解原雅言這人在醫學上的天賦究竟有多麽可怕，學校裏學的都是西醫的內容，特別是他們現在面對的都是相對粗淺的知識，所以就算原雅言能力強悍，他們的差距也沒有太大，所以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震撼感。

但是原老的課程已經涉及到了較為深刻的中醫知識，原雅言還是像海綿一樣，原老說什麽就吸收什麽，還能自己內部在產出些不一樣的知識，簡直就是天生搞這行的。

弄得獲得允許經常偷窺教學過程的伊爾不住感嘆想要給原雅言測試一下基本信息，還是被韓利民給瞪了回去，才消停下來的。

“嗯，好。你們玩吧，我就不去了。”韓利民掛斷電話，趕緊跟上前面已經準備離開的原雅言，他們今天下午要跟著原老到原家控股的醫院去進行實踐。

“怎麽了？”原雅言拉著韓利民坐到車子的後座上問道。

韓利民收好手機，搖頭道：“不知道，最近奇怪了，幾乎天天都有人打電話過來邀我出去玩，也太頻繁了吧。”

“你發小？”

“不是，都是高中同學之類的，連去年同鄉會才見過一次的老鄉不知道在哪裏弄到我手機號碼，打了好幾次讓我出去聚會了。”韓利民郁悶的說道，他人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這種不認識的人都這麽積極的給他打電話邀約。

“你都不去？”

韓利民搖了搖頭，道：“不想去，去年不是去過幾次，無聊的有夠可以。”特別是還可能會遇上那幾個麻煩精，雖然趙向現在應該自顧不暇了，但是周玥和李宇唯才是他最煩見到的人。

“對了，你之前去過醫院？”韓利民看著車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問道。

原雅言點了點頭，道：“年初就已經來過幾次了，不過目前都是跟著觀察，老爺子偶爾會讓我上手診脈，就跟考試差不多，診脈完之後把情況記錄下來，最後看看是否出入這樣。”

“哦，原來是這樣啊。”韓利民點頭道，這幾天他在原老這裏已經學會了如何把書上描述的脈象聯系到現實裏，然後他回去之後就用775156提供的病人模擬自己診了上千個人，雖然正確率只有70%，但是據伊爾說，這在初學者身上已經算不錯了，今天要是考察這個的話他到是挺有信心的。

原家控股的醫院位於京市的南邊，經過翻修之後顯的特別的高大上，外部看起來和現在的那些主營西醫的醫院沒有什麽區別，但是走進去看到的提示牌，和飄蕩的中藥味就能知道，這間醫院主要經營的是中醫的業務。

韓利民看著一些護士手裏抱著高高的中藥包，穿梭在醫院的大廳裏，小心翼翼地害怕撞到別人。

“他們是把藥拿到後面煎煮，之後讓病人按時到後面領取就行了，我們院裏的煎藥系統比較完善，比患者自己把藥帶回去弄要好一些的。”原雅言見他好奇地看著周圍的護士，跟他解釋道。

韓利民點了點頭，通過大廳看到了對面抓藥的藥房，背後一排排中藥櫃，高高的頂到天花板的位置，好幾個醫生正抓著滑動的梯子，快速的穿梭抓藥，遞給下面的醫生。

他們到的時候也才下午的兩點鐘，醫院裏的患者已經坐滿了一個大廳，正等著進入前面的分診室裏。

韓利民跟著原雅言往二樓走去，他們路過了好幾個診室外面都排著長隊。

一直走到二樓盡頭的一間診室外，這裏的患者已經非常少了，他們走進診室裏，原老已經和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說完了話，正等著他們倆。

“你們倆個今天就跟著錢醫生，今天所有來這裏的患者你們都要留下診脈的記錄，這裏下班之前整理好交給我。”說完便在雲叔的貼身保護下離開了診室。

錢醫生看著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在原老離開診室後，就朝他們倆說道：“去換一下衣服，一會就坐在我身後。”指了指診室裏的另一扇門，讓他們趕緊進去。

韓利民和原雅言到休息室裏，就看到兩件嶄新的白大褂擺在那兒，正等著他們。

韓利民拿起衣服朝原雅言說道：“我這便宜也占的太大了吧。”他最近老有一種心裏不安的感覺，原老是什麽人物啊，能得到在他身邊旁聽的機會就算了，現在竟然還能勞他大駕，給他安排這種來醫院實習的機會。

“怎麽？”原雅言看了一眼滿臉糾結的韓利民問道。

“不是，阿言，你爺爺這麽好說話的嗎？我不過只是在善心堂多說了一句話，就算沒有我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事吧，可是現在你看，我受到的待遇，你爺爺就算收個徒弟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韓利民拿著手裏的白大褂朝原雅言說道。

原雅言楞了一下，抿嘴道：“你想什麽好事呢，要真是老爺子的徒弟，那可不是這個待遇，老爺子一輩子就收了兩徒弟，從進門開始都是嚴格要求，一點不放松，能有你現在這麽輕松的學習氛圍就怪了。”

“可是……”

“別可是了，趕緊換衣服了。”說著把韓利民給推到一旁的換衣間裏——

原千山從二樓的診療室一路來到了六樓的辦公室，人才剛坐下，原雅謹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爺爺。”

“嗯，坐吧。”原老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說道。

原雅謹挺直了身子坐了下來。

“最近怎麽樣？”他才一坐下來，原老就看了過去。

原雅謹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跟著大師伯受益匪淺。”

原老沈默了一會，看著大孫子，嘆了口氣，才問道：“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原雅謹抿了抿嘴，低著腦袋，好半晌才說道：“爺爺，我其實真沒有想問的，我不是老三，也知道雅言的天賦其實才是最好的，就我現在的水平在您身邊能學的東西根本不如他多。”

原千山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原雅謹的腦袋，道：“別把自己逼的這麽緊，老二那孩子，唉……雖然你天賦不如他，但是心性卻比他適合做醫生，更適合繼承整個原家。”

“爺爺……”原雅謹驀地擡起頭看向原千山。

原千山朝他安撫道：“這個家我從來沒想過交給你之外的第二個人，若不是最近聽到的消息有點多，爺爺也不會找你說這件事情。”

“可是爺爺，雅言他明明……”原雅謹皺著眉頭想說什麽。

不過卻被原千山打斷了，他用手扣了扣桌子，道：“我知道，爺爺還沒有老糊塗，老二他確實有能力，可是為了整個原家好，我也不會把原家交給他的，老三是個心大沒成算的，有他媽幫襯著，怎麽著也不會難過到哪裏去。老四見天跟在老三屁股後面，以後留一份產業給他，你幫著看一點，別讓老三他媽給收刮走了也便是了。”

原雅謹聽著原老分遺產一樣的話，臉色難看的朝原老說道：“爺爺，您現在說這些做什麽，您還在，誰能染指這些東西。”

原千山拍了拍原雅謹的肩膀道：“爺爺已經九十多了，有些事情還是先交待你比較好。”

原雅謹抿了抿嘴，看著原老不發一言，他不知道爺爺為什麽會突然找他說這些事情，年後，家裏一直有人在他耳邊念叨，雅言想要踩著他上位，爺爺也放棄他轉而培養雅言了。他其實知道這些話大概都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跳不過那三兩個人。

這些人不過是想讓他和雅言鬥起來好漁翁得利，所以他也一直沒有什麽動作，但是沒想到爺爺竟然看出來他有些擔心了。

“那雅言呢？”

原千山聽他這麽問，終於笑了出來，道：“他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擔心。老大你要記住不管怎麽樣，你這些兄弟都姓原，他們好了對你都是個幫助，明白嗎。”

原雅謹點了點頭，道：“爺爺你放心。”

“行了，你出去吧，既然送你來醫院，你就多和你師伯他們接觸一下，醫院裏是個什麽情況你要做到自己心裏有數懂嗎。”說罷便讓原雅謹離開房間了。

原雅謹離開的時候，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這些天的隱憂也被一掃而空。

“先生。”一旁一直站著不動的易雲遞了一杯茶水給原千山。

“易雲，你說我這做的對嗎？”原千山看著手裏的杯子嘆氣。

“先生，原家是您一手拉起來了，怎麽做都不為過的。”

原千山揉了揉額頭，道：“你說風意這孩子怎麽沒有一點像大哥的地方呢，若是……”原千山把後面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裏，抿了口茶水楞楞的出神，想起他那個驚才艷絕的大哥，若是他在的話，原家一定比現在要好的吧。

“先生？”易雲見原千山楞住不動，試探地喊了一聲。

“沒事。”原千山擺手，而後又自顧自的說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麽要讓那孩子一直跟一起學？”

“先生做的決定，總是有您的道理的。”

“呵，哪有什麽道理，不過是給老二一個交代罷了，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麽選。”

易雲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原千山。

“你也覺得奇怪？”原千山看著他，抿了抿嘴道，“我也覺得怪啊，你說老二到底是有心呢，還是沒心啊。”——

“阿言，怎麽這個診室具體是看什麽的？”換好衣服出來的韓利民隨口問道。

“我們一會要到樓下去，不在這兒。”原雅言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說道。

韓利民擡頭看了過去，瞬間楞在了那裏，他以前怎麽沒發現穿著白大褂的原雅言竟然會發光啊。

“怎麽了？”原雅言扯了扯衣服，看著韓利民的表情，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韓利民狠狠地搖了搖頭，回神說道：“沒，就是覺得學校的女生要是看到你這樣，情書的數量應該會呈指數上漲。”

“拿來幹嘛。”原雅言不自在的拍了拍衣角，突然靠近韓利民，臉挨在他耳邊說道，“那你呢？”

“你你你，不要靠我這麽近。”韓利民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剛剛原雅言靠近時呼在他耳邊的氣，差點讓他腳軟了。

原雅言好笑地看著揉著耳朵的韓利民，說道：“走了。”

韓利民看著一笑就打破了那種禁欲感的原雅言，感覺剛剛的氣場一下子散了，氣氛終於正常了一點。

原雅言心情很好的帶著韓利民到了一樓的大堂，他們穿過分診室的員工通道，到了分診室裏，和一般的醫院不一樣的地方是這裏的分診是直接在一個大堂裏，每個醫生分坐在不同的角落，每個分診的醫生面前都有幾個人在排隊，陸續還有人拿著小紙條往裏面走來，按著紙條上的數字，到不同的分診醫生前面排隊。

韓利民找到了剛剛的錢醫生，他們低調走到他的背後，打了聲招呼。

錢醫生見兩人到了，便讓他們坐到一旁的桌子上，朝正在排隊的人說道：“全部到那邊排隊，先給他們兩個看過之後，再來我這兒。”

排隊的患者見到韓利民和原雅言兩張年輕的臉，都露出了一些懷疑的神色，不大願意往旁邊挪過去。

“沒事，一會我還是要看到。”錢醫生安慰道。

這樣那些患者才將信將疑地排了過去。

韓利民看著先坐在原雅言面前的男士，待他伸手放在脈枕上後，一旁地原雅言已經上手給患者診脈了，一邊診一邊在手邊的筆記本上記錄著情況，結束後患者才走到了韓利民面前，繼續剛剛的動作。

韓利民看著擺在他面前的手腕，心裏突然有些打鼓，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患者，腦內的走馬燈不斷地閃現，讓他的臉色都蒼白了一分。

“怎麽了？”原雅言見韓利民的表情不對，停下手上的活，關心的問道。

“沒事。”韓利民幹咽了一下說道，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讓自己精神一些，才把手搭了上去。

韓利民感受著患者脈搏的律動感，覺得腦內一片空白，明明這麽熟悉的脈動，什麽情形早就已經印在他的腦內裏，可是答案面前卻像是罩了一片迷霧一般。

“阿民，你沒事吧？”原雅言見到韓利民冷汗直冒，嘴唇發白，手直接搭上了韓利民的額頭。

韓利民拿起身邊的水壺狠狠地灌了一口水，強笑著說道：“沒事，沒事，你趕緊看吧，我緩一下就好。”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前世的毛病又犯了，只要真的給人看病，他就會開始渾身冒冷汗，進而眼前發黑，心悸，各種毛病像是從身體的各個角落湧出一樣，每一種感覺都讓他趕緊離開現在的環境。

“醫生？醫生？我這個看完了嗎？”剛剛的那個患者一臉不耐煩的看著韓利民，臉上清楚地掛著，他想馬上結束到一邊真正的看病去。看也知道這兩個小年輕一點都不靠譜的樣子。

韓利民尷尬地朝他笑了笑，說道：“馬上就好，您稍等一下。”

說完強打起精神給對方看病，心裏不停地提醒自己，現在只是給人把脈而已沒有讓他看病開藥方，不會出事的，後面還有錢醫生把關呢，能行的。

這麽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韓利民又覺得好了一點，認真的把手搭上了對方的手腕，韓利民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提醒自己現在不是出問題的時候。

就這樣韓利民看似正常的給後面的患者把完脈，做好記錄，把病人放到了錢醫生那兒，而錢醫生在看完病人之後，也有在做記錄，若是病情較輕、較為明顯的患者，他會直接給對方開藥方讓人去抓藥，若是比較覆雜的病情，則是讓病人帶上病例卡到二樓的診室去找相對應的醫生。

韓利民一個下午的時間裏，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和自己的身體機能做一場高強度的對抗比賽，直到錢醫生說結束了，才放松下來，強忍著腦中的眩暈感，跟在原雅言後面回到了休息室裏更衣。

在他把白大褂脫下來的時候，腦中的緊繃的線終於斷了，眼前一黑直接靠著更衣室的墻壁滑了下去。

原雅言在休息室外面聽到，咚的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更衣室前面敲門，“阿民，出什麽事了？”

“阿民？”

他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他，直接拿起一旁掛在墻上的鑰匙，把更衣室的門給打開了，就看到韓利民緊閉雙眼，身體微微顫抖地倒在地上。

原雅言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放平。

他聽到韓利民嘴裏斷斷續續地冒出碎片式的語句，“爺爺……爺爺……小叔……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他皺起眉頭，狠狠摁下人中穴。

韓利民在昏倒的一瞬間好像又見到了當年的景象，周圍的人不停地指責他，而他連爺爺的靈堂都進不去，只能被困在屋外好像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般。

就在他感到絕望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的原雅言不停喊他的聲音，才一下子從黑暗中驚醒過來。

“阿言。”

“呼，嚇死我了。”原雅言見韓利民清醒過來，雙手顫抖著把人抱住摁在了懷裏。

才剛醒過來的腦子還有些遲鈍的韓利民，半天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原雅言抱住了，瞬間臉色通紅，掙紮著從原雅言身上扭了出來，口齒不清地說道：“沒……我……那個……不是……”他懊惱地捶了捶腦子，怎麽就講不清楚話呢。

“沒事就好，你怎麽會突然暈過去了。”原雅言見到韓利民一臉無措，便在地上坐直了身子問道。

“哈？哦，這個啊。”韓利民平覆了一下心情，想起剛剛又回憶起來的畫面，原本爆紅的臉色一下就淡了下來，“阿言，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做醫生啊？”

“嗯？”原雅言奇怪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韓利民嘆了一口氣道：“平時我都學的挺好的，也沒什麽問題，但是今天一開始真的給病人把脈，讓我去斷診，就覺得心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萬一，我是說萬一，要是我給人斷錯癥狀，把人害死了，那該怎麽辦啊。”韓利民說完低著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上輩子就因為他斷錯了癥狀，才害死爺爺的。

從那之後，只要他想給人看病就會渾身無力頭暈眼花，出現各種詭異的癥狀，原本他以為這種癥狀已經結束了，沒想到今天給人看病又發作了，若是以後都這麽樣，那他學醫還有什麽意義，幹脆跟著時時轉到藥學去讀書好了。

原雅言聽完後，伸手把韓利民的臉給掰了過來，雙手摁住他的肩膀，看著韓利民的眼睛說道：“阿民，我們只是醫生，不是神仙。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是連出師標準都達不到的在讀醫學生，看錯了是正常的，只要學好了，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便是了。”

“雅言，我……”

“我其實沒有很喜歡做這一行的，但是我媽媽說我是原家的孩子所以一定要學醫，以後必須靠著這個在原家站住腳跟，所以我才學醫的。後來我告訴老爺子我想學醫，他告訴的第一句話就是生死由命，學醫的人是跟命運做抗爭，能從既定的命運裏救下人，那是就是我們要學的本事，但是有時候人是爭不過命的。”原雅言雙手撐住地板，站了起來，伸手把同樣坐在地上的韓利民給拉了起來。

“生死由命啊。”韓利民嘆了口氣重覆道。

“沒事的，多看一段時間就好了，接下來給你做特訓。”原雅言笑著說道。

“什麽？”

“你看著像是心裏跨不過一道坎，只要重覆做，做惡心了，哪裏還記得給人看病的其他影響。”原雅言指了指樓下說道，“今天的人都算少的了，平時隨便哪個分診的醫生每天都要接待上百的病患，哪裏還有空去想那麽多。”

“這樣嘛。”韓利民眨了眨眼睛，想到他今天好像也硬是撐了下來，雖然最後還是暈過去了，但是和前世還沒碰到患者的手腕就倒下去，要強的多了，說不定這辦法還真的有用，“那試試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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